阿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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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8

布鲁斯睡醒了。这次不是惊醒。他平静的爬起来，这里是旅馆的房间，他已经不在箱子里面了。布鲁斯放空了脑袋坐了一会，思考‘自己为什么又被抱上来’这件事既没有意义，又显得太矫情，他不想考虑。天已经黑了，外面在下雪，很大，房间小窗的窗台外积了不少雪。

箱子敞开着放在地板上。布鲁斯突然觉得很冷，他开始想念箱子里粘稠的，温暖的，充满泥土味道的空气。于是他顺着台阶爬下去了。

 

克拉克正在配置魔药。他有条不紊的碾碎树叶，果实和昆虫，熟练地把各种颜色的液体加进坩埚，火焰慢慢的舔着坩埚的锅底，火苗的大小也恰到好处。

与看上去的不同，完美的药剂师克拉克想的却是除了魔药以外的另一个问题。他发现，布鲁斯特别嗜睡。他并不显得困，但每次闲下来，他总会睡着。他拿不准这是什么原因，是他太累了，还是因为默默然。

他从没问过布鲁斯，与默默然共处一个身体的感觉，这是一个有些私密的问题，他不知道怎么开口。

而且，布鲁斯总会做噩梦。第一次他做噩梦的时候，默默然差点发作。尽管克拉克轻描淡写的安慰了布鲁斯，但那不代表他可以无视这样的症状。

总做噩梦可不是个好事，那意味着男孩藏着心事，让他在睡眠中也得不到休息。他知道，贸然的留下布鲁斯，会让他觉得无所适从。在一段绝望到死亡都是奢求的日子中解脱出来，任谁也会畏缩。而且，克拉克从不奢望布鲁斯会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，但他还是希望他能多少帮到布鲁斯什么。

刚刚，他又做了噩梦。克拉克以为默默然会再次出现，他几乎把魔杖抽出来了，但最终，布鲁斯只是惊恐的喊出克拉克的名字。

克拉克熄灭了火苗，余温使魔药咕噜噜的冒着泡。

被噩梦困扰的男孩叫着他的名字，伸出手胡乱摸索着，当他握住克拉克宽厚的手掌后又安静了下来，像一只奶猫一样握着他唯一捉得到的热源平静下来。

克拉克希望自己能帮到布鲁斯，哪怕只是让被梦魇困扰的男孩获得片刻安稳的睡眠。可是清醒的布鲁斯始终对他保留着礼貌的疏离，从不主动靠近。

完蛋了，克拉克看着那锅粉红色的魔药，他大概是放错了什么配料。他甚至想不起来这是镇定剂还是给莫特拉鼠*（注1）治疗疥疮的药。

乱七八糟的魔药可不能乱用，克拉克回头想找个瓶子把这些魔药装起来处理掉。

“哇哦！”克拉克差点把坩埚掉在地上——他看见了门口的矮凳上坐着的男孩。

“天哪，布鲁斯，你就像一只猫，走路都不会出声的吗？”他放下坩埚，“你只睡了一会，是饿了吗？你来了多久，怎么不叫我？”

布鲁斯尚还被那个梦困扰，虽然清醒却没什么精神，只是恹恹的答道：“没有很久。”

“怎么了？”克拉克注意到了布鲁斯的小情绪，“身体不舒服吗？”

布鲁斯对克拉克的关心有些敏感——这样细致的关心，是对布鲁斯，还是对一名罕见的默然者。他一直这么和蔼，这让布鲁斯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过分和自私。克拉克对他可以说是救命之恩了，他却在自己为是的想着用一些小聪明永远留在他身边。

“外面下雪了。”布鲁斯说。

“哇哦。你想出去玩玩吗？顺便，我们可以去外面吃饭。”

“我想吃你做的苹果派。”布鲁斯有点霸道的提出要求。

“你喜欢？”克拉克有些开心，他今天早上给布鲁斯做了苹果派，他的手艺不如玛莎，还很担心布鲁斯会觉得太甜。

布鲁斯轻轻地点头。

“当然可以，不过我得去超市买些苹果。可以陪我去玩雪吗？”克拉克朝布鲁斯眨眨眼。

“……好。”

 

布鲁斯又一次被克拉克裹得像个粽子一样的出门了，这次，克拉克甚至给他找了一顶毛线帽子扣在头上。

这种感觉有点奇妙，几天前，他还为室外的寒冷而感到惧怕，现在却能够包裹在温暖里享受这一点点扑在鼻尖上的寒冷了。

街上的人很多，克拉克先买了苹果，然后抱着一袋子苹果，带着布鲁斯溜溜达达的找到了一个小公园，那里的人很少，雪地还没有被踏过。

克拉克像个小孩子一样脚步规则地踩过新雪，脚下传来的咯吱咯吱声让他回忆起童年，他常常在泽西岛的农田里奔跑，热衷于踏过新雪覆盖的每一寸土地。

布鲁斯想起自己曾在一些宣传画中看到的圣诞节的场景，孩子们在家门口堆雪人。他蹲下来抓起一把雪。体温很快融化了那一点雪，冰凉的水顺着指缝流失。他又抓起更大的一团雪飞快的揉成一个小球，然后抓起另一把雪盖在上面，一点一点的，雪球大了起来，不会再被他手心的温度融化。

克拉克踩了一圈脚印转回布鲁斯面前。他看到布鲁斯暴露在雪中的手，已经被冻得红通通的。但他看上去很开心。

“堆雪人？”

布鲁斯点头，手上的动作不停。见克拉克好半天都只是蹲着看，男孩抬起头嗔怪道：“来帮忙克拉克，我想快点回去吃苹果派。”

“你知道我可以用魔法，说不定雪人还会说话。”

“闭嘴吧，那样有什么好玩的。”布鲁斯抓起一把碎雪扔到克拉克的衣襟上。

两个人蹲在雪地里忙了半天，最后，一个歪歪扭扭的雪球被堆起来了。

“我觉得雪人好像需要两个球，一大一小的那种。”布鲁斯沮丧的比划着。

“我知道，但是我觉得那都是画出来的，真的堆起来还挺难的。尤其是我们只有两双手，没有铁锨扫帚之类的工具。”克拉克用手背擦掉布鲁斯额头上的一点汗珠。他自己也出汗了。在这样下去他们明天大概会感冒。

“不如我们白天再来？现在太冷了。”克拉克用商量的语气说，“我们都会感冒的。”

一阵细微的风吹来，钻进了布鲁斯汗湿的领口。克拉克的话实在是很有道理，尽管还想继续，但布鲁斯也只能点头答应了。

两个人终于想起被遗忘的苹果。当他们找到那袋被细雪覆盖的苹果的时候，一个不速之客正对着一只苹果发难。

布鲁斯看着那条黑色的细细的尾巴愣住了。那是一只黑色的小猫。很小，很瘦，四只爪子都是白色，额头也有一块白毛。他正对着一只苹果又抓又咬，却只是造成了几条细细的划痕。

“哇哦。”克拉克低低的惊叹。他悄悄地看着布鲁斯，男孩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黑猫。他当然知道为什么——他那么像杰森，布鲁斯丢失的那只猫。

布鲁斯飞快的扑过去，在黑猫来得及逃跑之前抓住了他。这回他看清楚了，黑猫有一双绿色的眼睛，像名贵的祖母绿。

“喵！”黑猫不满的挥着爪子。

布鲁斯愣愣的看着黑猫，片刻后小心翼翼的抬头，看着克拉克，“我可以……”

“当然，你可以养着他。”克拉克抱起苹果袋，把那只被摧残的苹果塞进布鲁斯怀中的小猫爪子间，“但是我们得先给他洗个澡，而且你抱了他，你也要洗澡。”

 

克拉克不想赘述给杰森——他当然叫杰森，还有别的选择吗——洗澡的过程，那是在不算愉快。他们几乎造成了一场水灾，两个人都成了落汤鸡。

布鲁斯披着一条大大的浴巾坐在床上，吃着苹果派，看着克拉克湿着头发蹲在地上给杰森做检查——动物专家克拉克说流浪猫必须要做检查才能家养。布鲁斯想起来，自己刚被捡回来的时候怕是也被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。一边想着，他用浴巾裹紧了自己。

“完全健康。”克拉克放开挣扎的杰森宣布道。一条毛巾突然飞到头上，一双小手隔着毛巾揉着他的脑袋。“会感冒。”布鲁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。

“我给你添麻烦了吗？”被解放的杰森在四处扑腾抓挠，布鲁斯小声的问道。

“别总那么想。”克拉克抬起头，温润的蓝眼睛从毛巾底下看向布鲁斯。男孩有点沮丧的神色映在他的眼里。“以后有的是你报答我的机会。”克拉克站了起来，把布鲁斯推到床边，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。

“时间不早了。无论如何，你现在该睡觉了。”他伸了个懒腰。床脚的杰森也大大的打了个哈欠。克拉克把猫抱到床上，“你介意跟他挤一挤吗？地上凉，他还小，我担心他会感冒。”

布鲁斯眨眨眼，往里靠了靠，表示乐于分享。他看着克拉克娴熟的铺好地铺，钻进被子里。他熄灭了壁炉，这下，房间里只有冷白的月光了。布鲁斯侧躺在床上，看着克拉克缩成一团的背影。

地上很凉。

他一直很容易睡着，今天却是克拉克先微微的打起了鼾——他也从来不打鼾，也许是今天被折腾的狠了。

“克拉克？”布鲁斯小声问。

没有人回答他。他真的睡着了。

“晚安。”布鲁斯闭上眼睛，轻声道。

 

 

 

 

“克拉克？”布鲁斯睁开眼睛，他躺在旅馆的床上，天光大亮，可是克拉克不在。地铺不见踪影，桌子上没有乱七八糟的牛皮纸和羽毛笔，杰森也不在，箱子也不见了。整个房间干净的就像无人来过。

布鲁斯有点慌了，血一下子涌上头顶。他从床上爬起来，光着脚跑出了房间。前台的老妇人在打盹，他一溜烟跑出旅馆大门。寒风刮过，他看见克拉克穿着大衣的身影正在一点一点的远离。

“克拉克！”布鲁斯大声的喊，男人停住了脚步，顿了一下回过头来。

说点什么。布鲁斯掐掐自己的胳膊。说点什么，布鲁斯！

世界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，唯一映进他眼睛里的只有克拉克向他挥动的双手。

再见。

布鲁斯读懂了克拉克开合的唇。

等等。布鲁斯跑向克拉克。你要去哪？说点什么，克拉克！

他抓住了男人的大衣。男人无奈的笑着，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围在布鲁斯的脖子上。“外面很冷，怎么出来了？”

“该我问你！”布鲁斯大声道，“你要去哪？”

“我要走了，回英国去。”克拉克淡然道，“我已经得到了所有想要的资料，我可以回去了。”

“什么？”

“我厌倦你了，布鲁斯。我已经得到了我需要的关于默默然的信息，这里对我来说已经没有留恋的意义，你对我已经没有用了。我可以回去了。”

男人转身，“你也回去吧，再见了。”

别开玩笑了！你要我回哪去！

布鲁斯试图追上大步离开的男人，却突然被绊倒。膝盖磕在水泥地上很疼，好像骨头都裂开了，疼得他眼泪几乎涌出来。他低头看，看见了绊倒他的罪魁祸首，那是杰森瘦小的尸体，冰凉的，还有干涸的血黏在毛上。

布鲁斯呆呆的看着杰森的尸体。别开玩笑了。

是梦吧。

他把脸埋进手心。这绝对是梦吧。

 

 

 

 

“喵……”

布鲁斯深吸一口气醒了过来。一只白色的猫爪子拍在他的脸上。天还黑着。

“杰森……”

“喵——”

这里才是现实。布鲁斯抹掉脸上的冷汗。梦里的一切迅速的模糊了，只剩下克拉克礼貌而疏离的声音——

“你对我已经没有用了。”

他把脸埋进被子里，僵了一会又把眼睛露出来，看着床下毫无知觉睡姿糟糕的克拉克。

如果那个温柔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，他大概不能拒绝，也难以接受吧。

杰森已经钻进被子的一角再次睡着了。布鲁斯蹑手蹑脚的爬下床，把被子从克拉克怀里解放出来，盖在他的身上，又小心的钻进克拉克被子的一角，贴着他强壮的胳膊。他的体温传递过来，让布鲁斯忍不住想要更加靠近，碰触。

还好是梦。他想。

 

“恩……”克拉克翻了个身。他迷迷糊糊地醒了。感觉到身边有一个体温略低于他的物体，他下意识的向外推了推。

一声低低的抽泣唤醒了克拉克迷糊的意识。他看着蜷缩在身边的布鲁斯，一下子愣住了。

“梅林的胡子啊，布鲁斯？你怎么……”他一下子住嘴了。他看见男孩在哭。无声无息的，眼泪却一串一串的往下掉，他敷衍的擦着眼泪，试图避开克拉克的视线。

“布鲁斯，你怎么了？”克拉克彻底清醒了，他用被子把男孩露在外面的后背裹起来，那一块皮肤有些发凉。他把男孩朝自己拉近了一点，轻抚着他颤抖的脊背。可是，男孩只是哭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。

“做噩梦了吗？”

这是第一次，做了噩梦的布鲁斯会主动寻求他的安慰。他几乎是受宠若惊。可看着布鲁斯拼命掩饰自己哭花的脸，一阵绵密的疼痛在胸膛蔓延。

克拉克想起自己小时候做了噩梦，玛莎也会耐心的抱着他，轻声安慰，直到他再次入睡。

他不知道男孩梦见了什么，让他如此惊慌。“那都是假的，布鲁斯。”克拉克学着玛莎温柔的语气轻声安慰着，“梦和现实是相反的，不管你梦见了什么，我在这呢。”布鲁斯一直埋着头，所以克拉克只好吻在他的耳尖上。

他抱着男孩，直到他睡着。

 

 

TBC

 

*注1 ：莫特拉鼠是一种长相与家鼠相似的动物，生活在不列颠沿海地区。它的背上有一个海葵状的肿瘤。把这些模特拉肿瘤腌制后吃掉，它会增强你对恶咒和厄运的抵御力，可是过量食用会导致耳边生出难看的紫色头发。

**终于发展到一起睡觉了（XD大超真的不是恋童癖）